他知道大夫说的是对的,瘟疫一旦传入营里,会死更多人。
他也知道这孩子的娘,早在洪水来时就被卷走了,连尸首都没找到。
他蹲下身,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。
“别怕,我给你讲故事。”
他讲大梁城破后,有个妇人抱着孩子逃了出去。
讲东城街道,有两个孩子跑向了道观。
讲山那边,有半袋米救了三个孤儿。
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瘟疫的气息,却异常安稳。
女孩的眼睛慢慢闭上了,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陈阳抱着她,在隔离营外站了很久。
大夫远远看着,没再催他。
后来他挖了个坑,把女孩埋在一棵刚抽出新芽的柳树下。
埋土时,他的手指触到了一块硬物,是女孩攥在手里的,半块烧焦的饼,边缘还留着牙印。
他想起自己刚到对立世界时,那个妇人鞠躬的样子。
想起东城门后,孩子模糊的呼喊;想起山那边,孤儿们接过带泥的小米时,亮晶晶的眼睛。
这些碎片像散落在黑暗里的星子,虽然微弱,却让他在因果的缠绕里,始终能找到自己的方向。
轮回依旧在转,痛苦从未停止。
他救不了所有人,甚至连自己都快忘了“陈阳”是谁,只记得要往前走,要把那些散落在尘埃里的微光,一点点拾起来。
雨又下了起来,打在他的脸上,混着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。
他抹了把脸,看向远处另一个被洪水围困的村落,那里隐约有求救的呼喊传来。
他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泥,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。
步伐比来时更慢,却更稳。
因果线在他身后织成密网,轮回的漩涡在脚下转动,可那点微光,始终在他眸里亮着,像从未被风雨熄灭过的,一豆灯火。
陈阳已经记不清自己走过多少片焦土,救过多少双颤抖的手了。
有时他是大梁城废墟里那个带血的青年,用木柱劈开乱兵的刀。
有时他是东城街道上那个裹着黑痂的身影,在邪祟的藤蔓里把孩子推向道观。
有时他是洪水退去后的泥地里那个蹒跚的背影,背着染疫的女孩走向高地。
岁月在他身上刻满痕迹,却又奇异地停滞着。
他的头发从乌黑熬成霜白,又在某场大火后重新生出青丝。
掌心的老茧层层叠叠,磨破了又结上,结上了又磨破,最终变成与大地同色的粗糙。
记忆像被雨水泡过的纸卷,字迹晕染得模糊,他时常忘了自己是谁,只记得“要去救人”——这个念头像刻在骨头上的咒,支撑着他在轮回的漩涡里一次次站稳。
他见过太多重复的苦难。
同样的城池在不同的年代崩塌,同样的母亲在不同的灾难里抱紧孩子,同样的少年在不同的绝境里攥紧最后一点希望。
有时他冲上去,能拦住落下的刀,能劈开缠绕的藤,能把半块饼塞进干裂的嘴唇。
有时他慢了一步,只能看着鲜血漫过青砖,看着藤蔓缠上孩童的脚踝,看着最后一点希望在饥饿里熄灭。
无奈像潮水,一遍遍漫过心口。
他曾对着漫天火光嘶吼,问为什么救不完。
曾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瘫坐,指尖抠进泥土里,问这样的挣扎有什么意义。
曾在某个雪夜,看着自己救过的孩子长成了施暴的兵卒,突然觉得轮回像个荒诞的玩笑。
可当天亮时,巷尾传来婴儿的啼哭,他还是会站起身,拍掉身上的雪,朝着哭声走去。
不知过了多少岁月,陈阳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