岭南的梅雨季总在辰时带着荔枝香。陆青梧立在光孝寺的菩提树下,看手中的青铜匕首柄缠着层水汽——柄上的云纹里嵌着极细的荔枝核,是昨夜骤雨从果园卷来的,核的排列竟与《岭南水路图》上的“漕渠”完全重合,只是最边缘的核突然坠向寺门,在青石板上压出浅痕,痕里沉着半块陶片,片上的隶书“粤”字捺笔处,缠着根极细的藤线,与广州蕃坊那半块完全同源。
孟含章提着竹篮从珠江边走来,篮里的莲蓬还沾着珠水的晨雾。她展开的《番禺秘道图》上,黄埔古港的位置被人用石绿描成座码头,码头的栈桥纹路里藏着个极小的“通”字,笔画被咸腥的海风洇得发蓝,像“字在图里生了层青苔”。“占城的商船在琶洲渡口抛锚了,”她指着图上那道突然多出的波浪线,“杨廷艺的使者带了批象牙,牙雕的缠枝纹走势,正好能补全陶片的缺口。”
陆青梧将陶片凑近寺内的经幢,片上的藤线突然与幢身的铜链缠成网,网眼的形状恰好能嵌进孟含章从渡口拾来的半块玳瑁。瑁里裹着的龙涎香突然在潮湿的空气里融化,凝成个残缺的海兽纹——缺的那爪,正与光孝寺藏《海外异闻志》的插图相合。书页的虫蛀痕里,缠着极细的波斯金线,线端粘着片三佛齐织锦,锦上的“蕃”字缺口,与泉州港舶司那片完全相同,只是这缺口处,用朱砂补了道短横,横的末端往东南的交趾方向拐。
“是鉴真和尚东渡时留下的船票拓片。”她想起昨夜在华林寺见到的残卷,其中一页的批注里,汉文的“渡”与梵文的“航”被人用雌黄连成长线,线的末端往西南的雷州半岛弯,拐弯处的雌黄点里,沉着半颗珍珠,珠面的晕彩与匕首的锷纹完全吻合。孟含章突然指着寺外的市集:“大食的商人在十三行卸货了,那些飘来的乳香雾,正往我们这儿落。”
那些乳香雾在雨雾里散成金缕,每缕都在飘落时显露出字——汉文的“船”、占城的“稻”、波斯的“香”、大食的“瓷”,四种笔迹在荔枝香里绞成绳,绳的末端缠着块被雨水泡软的木牌,牌上的“通”字缺了最后一点,缺口的形状正好能接住从菩提树叶滴落的水珠。“冯盎算准了这几日的东南风会把这些字往城心带,”陆青梧数着飘落的雾粒数,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二粒,“他让船工在船板的榫卯里刻了暗记,每个记都藏着往南海的路。”
巳时的更鼓声刚过,真腊的使者突然乘着楼船穿过狮子洋。陆青梧躲在六榕塔的飞檐后,看那些人捧着的金盒在舱前起伏,盒盖的螺钿纹里,有人用梵文刻了行偈语,翻译过来竟是“舟自南来”。最末一个金盒的锁扣处,粘着片蜀锦,锦上的“蜀”字被海水浸出个洞,洞的形状与光孝寺的柱础纹路完全相同,只是洞里,塞着颗从潮州带来的橄榄核,核仁的褶皱里,藏着与广济桥碑刻相同的刻痕。
“使者腰佩的玉带上,刻着与这陶片相同的纹。”孟含章递来块从珠江底捞起的船钉,钉上的锈迹与《岭南水路图》上的“捷径”完全重合,只是最末一道痕突然分叉,卡住了半根三佛齐的藤线。线的末端缠着麻线,是黎族棉织物的质地,麻线里裹着的贝叶信上,用占城文写着“午时三刻,蕃坊”。
午时的阳光突然在江面铺开金箔。陆青梧跟着那些光往南行,发现每道光的尽头都有片广绣,绣上的“粤”字针脚里,藏着与蕃坊清真寺相同的星芒纹。最末一片绣落在码头的石阶上,被搬货的脚夫踩进缝隙,露出的残笔与之前的“通”字缺口正好相合,缺口处突然渗出朱砂,在石阶上画出条往东南的细线,线的尽头,泊着艘大食的商船,船尾的布幡上,写着个极小的“食”字。
“船上的铜铃在潮声里响。”孟含章突然按住被风吹动的经幡,光孝寺方向传来的梵呗声里,混着商队的吆喝、使者的交谈、译语人的争执、渔民的号子,像无数股水流在往蕃坊汇。陆青梧突然想